一個盼望天堂的媽媽

曾經到屏東的鄉下，企劃一個農村生活的調查報導，藉由村長的帶引，認識了一位高齡82歲的「阿婂婆」。當我看到這個老媽媽時，嚇了一跳，因為中風的關係，她全身癱瘓無法行動，終日躺在高架的木床上；而且一進屋內，就覺得有一股難聞的臭味道，後來才發現，在這高架床的中間有個大洞，是給阿婂婆直接大小便用的，木床也等於是廁所，屋內當然就有臭味了。

阿婂婆的兒女都住在國外，老伴早在六年前就先走了，所以留下孤苦無依的阿婂婆，獨自跟命運搏鬥。附近的鄰居還不錯，每天有人輪流送些稀飯給阿婂婆吃，順便清除糞便，有空時也會幫她清洗身子，整理一下房子。當我在談話間，責怪她的子女時，阿婂婆還極力的解釋，她的小孩都想接她過去住，只是自己不習慣而已。阿婂婆不但沒有責怪孩子，反而讚揚他們很聰明、很上進，每個都讀大學、念碩士，都到國外出人頭地，讓她很有面子。

當時我的心情真是又激動、又感動，難道母愛就是這樣無怨無悔？難道子女就如此忍心把母親放著不管？難道孝順、報恩都只是說說而已？

阿婂婆說道，她和先生是種芒果的，日子雖然不富裕，但還過得去。有一年收成特別差，她們很怕賺不到錢，無法替孩子繳學費，剛好又碰到颱風天，把農作物、果樹掃得亂七八糟，阿婂婆夫婦趕忙在颱風天，吹風淋雨地把剩下的芒果採收起來，做成芒果乾，拿到市場去賣，勉強渡過難關，讓孩子可以順利唸書。阿婂婆的人生哲學是，「生活再辛苦，每一分錢都要靠自己賺，絕對不向外人借；日子再難熬，眼淚只能往肚裡吞，絕對不讓孩子受痛苦。」

訪談將結束時，我與村長一起幫忙打掃房子，當我抱住阿婂婆，想要替她移動一下身子時，我的眼淚立刻奪眶而出！一摸到阿婂婆潰爛發臭瘦弱不堪的身子，感覺這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嗎？一翻身，床底下到處竄出小蟑螂、臭蟲、螞蟻，更覺得這是人住的屋子嗎？

我問阿婂婆，有沒有缺什麼？想要什麼？她說：她活夠了，也很滿足，她只希望能趕快上天堂。她這一生不乞不求，憑良心過日子，她相信，上帝會在天堂留個位子給她，她會和她先生在天堂上面，種更多的芒果樹，給有需要的人享用。

轉眼間，已經過了十年，相信在天堂的阿婂婆，今年的芒果樹又會結實纍快樂滿足的歡慶，這豐收的好日子。